林云飞本就懒懒地坐在树下,巴不得多休息一会,又听得邢六说道无有危险,就索性直接躺倒在地。
清河却稳住了马笼头,心中明知马上的是乔石蕊,却倒似有些难割舍,道:“邢六哥、云飞,我陪乔石蕊一路去看一下,这不时便回。”
说罢,手牵着青马和马背上的石蕊一同向前。
清河本就是可去可不去,拉着马儿一步慢着一步往前,乔石蕊在马背上等得急不耐烦,却苦于没有马鞭,只好举着花妤两只小小的手掌,一下一下的招呼在马头上。
随着切身而来的热流浓密压人,马儿也只是低低嘶鸣,有些怯意,不敢提速。
二人行不多时,面前突有几株合抱粗细的古树,绕过巨树,眼见得:
一只三米等高的犬兽,披着浑身浓密的灰白毛,背抵一排古松,四足履地;三个浑如圆月中天的大玉盘的狗头,咧开三口佶屈聱牙的大嘴,面对着眼前集结的十来人,正愤怒地喷出黄澄澄的火焰。
清河见地上众土兵一个个脸色都被烧得碳黑,双目炯炯,头顶毛光秃秃的黄焦一片,却都还把持着枪、矛一下下向前突刺。
清河转念想到三头犬的攻击并非无效,只杀伤力未免不足。
又观察片刻,清河斜眼看向恶犬身后,突然发现士兵的另外一队借由参天巨树的遮掩,早已悄悄咪咪地绕道恶犬背后。
他们拖曳着铁索“哗哗”巨响,居然始终未引起恶犬注意?
双方相斗一阵,士兵身在低处,虽吃尽下风,却也十分诡谲,偶尔挺枪刺击,尽力躲避。不多时,三头犬的脖子让一支长枪刺中,浓稠的鲜血便登时染红了一只狗头下的粗颈子。
清河在一旁见士兵们抓到捕敌机会,忍不住大声叫好,却哪知手握长枪的那个士兵,并未加力深刺,反而一个翻身从三头犬下滚开,着急地找古树桩躲避。
清河大为不解,却见得中恶犬面前的其他士兵俱是如此。
恶犬怒不可遏,巨声咆哮,三个狗头中漫天遍地的吐出火来,满塞溶溶的火焰,地上落满的黄叶烧成一片火海!
“水生·幕帘”,清河急切双手结术,一团水花将二人和马牢牢裹住,果然不出清河所料,恶犬的火焰术能委实不足,连“幕帘”也冲不破。
千存山里的古树野花,常年密闭在阳光之外,树叶承阳、树干蓄水,山里的百种动物用爪子划开树干都能取水养元,是以火烧不入。枯落委地的树叶却可引火。
隔着一席水帘观望许久,乔石蕊见到了一件怪异无比之事:恶犬嘴中还是一重重喷出火焰,火焰却不向身后的布置铁索的十余人飞去!?
一团团火吐到了巨树干上,登时“呲呲”熄灭。
可明明恶犬左边的头颅,正直勾勾地盯着身后这一簇人看啊!
清河不禁感叹,道:“这些兵在欺恶犬的愚笨。”
左手指向恶犬脖颈上的亮晶晶的长枪,清河对乔石蕊喃喃道:
“火且烧不化的长枪,它的枪杆也是纯金属打造,一击得手的士兵却一反常态地跃走。我想,他们使兵器的都是幌子,下杀手的该是后边用套索的,你看!”
恶犬并不算十分长大,兀自吐了好些时候的火焰,终于力竭。
背后的十余士兵分做两股,左边一众猛力甩过手臂般粗壮的铁索,右边五人接到之后,却不直接一齐用力,反而一个连接一个跃上巨木,“哗啦啦”的将大铁链反扣在粗壮的枝丫上。
猛然发一声狠,十多人一起用力。
参天的大树并未受制于搬移之物的重量,纹丝不动。
“轰......”价天响。
恶犬被铁链绊倒,仰面朝下,因它生有三首,上身倚重,居然挣扎不起!不甚粗壮的四足无奈指空乱抓,嘴里呜呜咽咽叫不出声来。
过不多时,几个大胆的佣兵跃上三头犬在地下打滚的身躯,挺起锋利的长矛,对着哀嚎的恶犬,瞬时连刺三下结果了它的生命。
清河拉住青鬃马,不忍继续看下去,转身便走,他心里清楚,心中不该悲悯怜生。
这样嗜血杀戮的情景在千存山里每天不知道要有多少次,率兽食人,或是为我饵食,这是存活在这术法化级的天地间的法则。
回到原地,清河和石蕊心里都并不好受,见到如此杀戮,对生灵生出苍凉怜惜之情,是他们小孩子心性不免之事。
邢六又让队伍多休息了一刻钟,刻意将路程与士兵队相分离毕一方面他们最终不是要到同一个目的地,另一方面,士兵队循山捕猎,到处设有陷阱机关,处处危险。
风卷层林,豺嘶虎啸,坐在原地整休的四人却相顾茫然。
邢六心中对却月亮谷却泛起了一阵难以言说之感,他生性好勇,对多年前花簇断臂消失也只是不时挂念,多年来列队捕兽之时也未有如此之感。
却在此时,他为邢七寻药,蓦地里对七年前所发生之事十分禁忌,似乎报应定然会索迹而来。
在深山行路便有如此不便,阴雨天根本分不出时刻、方位,好在邢六对前去月亮谷的路程熟稔,沿路也有各处简制木屋供佣兵们夜间居住,四人在深山中堪堪行、住了几日。
这一日,清河四人终于是来到了士兵队开拓的边界。
半人高青石质的碑桩上,草草写有“存界”二字,四野到处有伐倒的树枝铺满了一地,和大型山兽的脚印直深入山内。士兵开拓出的长路却到此打住。
四人极目向前,蜿蜿蜒蜒的山腰向上,黑油色古树层次排列,棵棵摩天而立,肃穆的如同千存山的高大守卫。
远远一直望去,极少人兽痕迹,一切都似乎十分原始野蛮。
古树底下密密从生有一簇簇野生杂处的花草,不同于畔山城外的寻常颜色,它们居然俱是鲜艳异常!饱满欲滴,种类也非凡品,朵朵不通名姓,却盛放出邪魅的缤纷。
又见得:满目或红或白的一根根布条,密密层层结在一排排巨树腰身以下升展过界的粗壮的树干树杈。
林风陡起,布条借拥山势,琳琅纷飞在目前,几米下是青红的山花俯地,生灵俱皆顿隐。画面恍若一处隔世的桃花源,实在美妙绝伦!
青鬃马上的乔石蕊,恰好是少女心境,见得眼前如此繁花之景,怎能不喜欢?兴奋的侧身下马来,三两步就要过界采上几朵鲜花,却也不问遮天蔽日的当下,何样之花能繁盛如此?
邢六纵步上前,挡在界碑前,大声喝道:“让开!”
乔石蕊听得邢六这声大喝,被挡在界前,先是一惊,缓步停下,旋即气愤道:“我采摘两朵花,又碍着你什么事?”
邢六一脸不满,道:“哼!险些让你这女娃娃坏了大事。”
旋即转身,邢六矮小的很,只见得他跳起来,跨上马背,从包袱里取出了一个皮袋子和一条一人短长的白布带。
邢六端坐在马儿的青背上,手握着布带和袋子,却又在凝眉思索。
不过一会儿,邢六抽身跳下马,转身对着清河道:“等会扔给我”,说着就将手里的袋子和布带递给清河。
清河捏了捏袋子,似是个柔软的物事,低头道:“好的,邢大哥。”
邢六在石界前绕了绕圈子,抬头望望了界前结满布条的一个个树干,“嗖”的一声纵跳上了其中一根,招呼清河将东西扔上来。
邢六“呲”一声撕开袋子,清河三人这才瞧见,他手里是一大块肥厚的五花肉块,白肥红瘦,五五均成。
邢六麻利地将布条穿进五花肉身,上下打了个死结,结结实实挂在树干上。
一切做完,邢六跳下树来,立马跪倒在石碑前,恭敬的拜了拜,起身整了整衣服,道:
“这山里有两位山神,哪里能乱来?似你们这样的小娃娃,什么都不懂,再有一百个也不够陪命。”
乔石蕊对邢六对其大吼甚为不满,愤愤道:“这不是你自己弄鬼?这肥肉哪里见得山神吃得到,哼,抵不过让野兽叼了去。”
邢六也不做争辩,再参拜几许,就领着众人往前跨过了青石边界。
在四野乱草堆中缓行了不多会,清河感觉整个维度里都好像降了多十度的气温,巨树和花草显得更挺拔、青绿,周身顿时冷了起来。
清河自小在命维山里和镇子里的长辈们春日围猎时,听立延叔叔讲过:
随着山体不断攀高,温度却反而会不断下降,同理,物质也是越弥天越精纯。
清河自己也在命维山里切身感受过,儿时和叔叔一起纳凉,盛夏的石头镇又闷又热,丝风不起,花半天爬上命维山顶,却是又清凉又多风。
只是眼前不过升了不足百米,殊难知为何会变得如此之冷。
马上的石蕊经不住打了喷嚏,林大个走在一旁,也是冻得缩了脖子。路程还在往前,透着树叶缝射入的白亮光也渐渐暗淡下去,这周围可不再有士兵临时搭建的屋子,前进的道路却不知何时到头。
邢六除下灰旧外衣,头也不回的反手扔给马上的石蕊,他露出两块结实的光膀子,浑如肉色铁石,止住了前进的众人,朗声道:
“这往前,大概还要有约一日的路程才到月亮谷,咱们不急着赶路。今晚就驻扎在此地。”
众人均道好。